唐玉国(左)在与科研人员探讨。
苏州医工所的科研人员正在工作。
CT、磁共振,几乎是苏州各大医院的“标配”医疗器械,凭借这些先进的设备,医生能够快速、准确地诊断患者的病症。
不知道患者们在接受检查时,有没有留意过这些医疗器械上的LO-GO——如果他们留意,会发现这些医疗器械的LOGO几乎全是英文字母——目前中国医疗机构使用的绝大多数大型高档医疗器械,都依赖于进口,这些“洋机器”高昂的价格,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中国患者的经济负担。
在苏州医工所,中国医疗器械市场“洋垄断”的尴尬局面正在被打破,他们自主研发的一些设备,已经达到并正在超越世界巨头的水平。医工所所长唐玉国梦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国的老百姓去医院就医的时候,用上的都是苏州医工所自主研发和生产的医疗仪器,产品性能优于国外同行,价格还便宜很多。
本报记者 高戬
美国的“GPS”曾经垄断了中国的卫星导航市场,直到几年前中国自己的北斗卫星导航系统横空出世。
而目前,另一个“GPS”在中国仍处于垄断地位——GE (通用电气)、PHILIPS(飞利浦)、SIEMENS(西门子)等外资巨头生产的CT类、磁共类、核医学类以及血管造影类等大型高精尖医疗器械,牢牢地占据着全国的医疗系统。
在苏州科技城科灵路边上一个外观低调的灰色建筑群里,一个400多人的科技创新团队正铆足了劲,向以“GPS”为代表的国际医疗器械巨头发起挑战,这里就是中国科学院苏州生物医学工程技术研究所(简称“苏州医工所”),中科院旗下唯一以医疗仪器为主要研发方向的国立研究机构。
“我们要耐得住寂寞,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工作。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中国的医生将用中国人自己研发的医疗器械造福人民。”苏州医工所所长唐玉国说。
尴尬:
高端医疗器械遭遇“洋垄断”
科技城医院,苏州最年轻的三甲医院,拥有各种高科技医疗设备。“我们在医疗设备上总共投资了2亿多元,”该院相关负责人介绍,但其中高端大型设备几乎全是进口的、贴着“GPS”的标签,“作为一名中国医生,我觉得有些悲哀。”
科技城医院只是全国医疗机构的一个缩影。据统计,我国约80%的CT市场、90%的超声波仪器市场、85%的检验仪器市场、90%的磁共振设备、90%的心电图机市场、80%的中高档监视仪市场、90%的高档生理记录仪市场被外资企业垄断。
2008年9月,时任中国科学院长春光学精密机械与物理研究所光栅技术研究室主任、国家光栅制造与应用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的唐玉国,被委派到苏州参与筹建医工所,经过4年的努力,2012年11月26日,苏州医工所通过了验收,正式成为了中科院序列的研究所。
苏州医工所定位于“面向生物医学的重大需求,开展先进生物医学仪器、试剂和生物材料等方面的基础性、战略性、前瞻性的研究工作,引领我国生物医学工程技术的发展,建成医疗仪器科技创新与成果转化平台”。
完成了筹建工作后,唐玉国留在了苏州,担任医工所所长。
“简而言之,苏州医工所的主要使命是破解中国医疗器械行业自主创新能力弱、高端医疗器械依赖进口的尴尬。我们要全力以赴培养自己的人才,研发自己的产品,从而打破国外巨头的技术垄断。”唐玉国说。
曙光:
“中国之光”撕开垄断“夜幕”
苏州医工所的主要攻关方向是医用光学类器械、临床检验器械和康复类器械。
“CT、磁共振被‘GPS’垄断,高端显微镜则被‘LZO’垄断——徕卡、蔡司、奥林巴斯。”唐玉国说,长期以来,我国高端显微光学仪器全部依赖进口,这已经成为制约我国前沿科学研究和科研仪器行业发展的“瓶颈”。
“要挑战,就要挑战国际顶级权威。”唐玉国和他的团队直接瞄准了“LZO”,2010年,苏州医工所启动了超高分辨率显微镜的研制专项。
研发高端显微镜最难的是镜头。唐玉国说,这种镜头的分辨率要达到纳米级(1纳米等于10亿分之一米),由10多块镜片组成,能够看清人的脑神经结构。
唐玉国坚信“德国人、日本人能做到的,中国人也能做到,而且会做得更好”。“5+2”、“白+黑”,唐玉国和他的伙伴们拼命工作,他的头发在短短的几年中熬得花白了。
两年多后,苏州医工所成功地研发出能够媲美“LZO”的超高分辨率镜头,“超高分辨率镜头和我们独到的电子学软件相结合,我们的超高分辨显微镜,在检测速度上比徕卡的同类产品快1-2倍,”唐玉国自豪地说。
在超高分辨率显微镜的研发过程中,苏州医工所还收获了“副产品”——显微镜中有一个部件叫样品载物台,以前,国产的一个售价9万,奥林巴斯生产的一个售价几十万,但国产的质量远远不如奥林巴斯,于是,苏州医工所的科研人员“顺便”研发出了和奥林巴斯同级别的产品。
如今,苏州医工所的共聚焦显微镜已经进入工程化;STED显微镜已经完成原理样机,实现超分辨成像,分辨率达到50纳米;完成了3套完整的双光子生物在体功能显微成像系统样机的研制和指标测试。这些项目使我国一举走到世界高端光学显微镜研制的前列。
苏州医工所研发的超高分辨率显微镜系列产品,被命名为“中国之光”,这个名字有两重寓意:第一,它是中国人自己研发的;第二,它就像一束曙光,刺破了国外巨头垄断的“夜幕”。
如今,“中国之光”已经进入国内的多家科研机构和医院,并出口到以色列、德国、美国。
梦想:
中国人用的医疗器械“苏州智造”
超高分辨率显微镜的成功,只是苏州医工所打破国外巨头垄断的开端。
2015年,苏州医工所又成功研发了拥有10多项国家发明专利和实用新型专利的流式细胞仪。流式细胞仪是一种综合了激光技术、计算机技术、流体力学、微弱信号处理技术、细胞化学和生物探针技术等众多领域先进技术和成果的高科技仪器,它可以对细胞的生物物理和生物化学性质(如大小、内部结构,DNA、RNA、蛋白质、抗原等)快速测量并可以分类收集,速度可以达到每秒10000个细胞的多参数高通量测量,被誉为“细胞CT”。
当前的国内流式分析仪器市场主要由BD、beckman两大公司占有。苏州医工所研制的流式细胞仪是我国第一款面向个性化普及应用的轻便型产品,目前已进入产业孵化阶段。
苏州医工所还成功研发了目前世界上最小的超声探头,其体积和一粒米差不多,可以直接插进人体血管,这项成果,震惊了世界医疗器械巨头们。
在“GPS”所垄断的领域,苏州医工所也有所突破,他们设计了全球首款坐式脑部磁共振仪,即将投入样品制造阶段;他们正在研发专用肺CT、手术机器人……苏州医工所的目标是,到2022年能够在一两个领域处于国际领先地位,10-20种产品投入实际使用。
唐玉国有一个梦想: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国的老百姓去医院就医的时候,用上的都是苏州医工所自主研发和生产的医疗仪器,产品性能优于国外同行,价格还便宜很多。
建言:
创新“高峰”需要才与财做基础
作为省党代会的代表,去年11月,唐玉国和省委书记李强坐在一起,探讨创新话题,关于李强对苏州提出的“创新四问”,唐玉国有着自己的独特见解。
“人才是创新的基础,没有人才,一切都是空谈。”苏州医工所筹建之初,唐玉国手下只有十几个刚刚毕业的研究生,在他的努力下,十几位专家陆续从欧美来到了苏州医工所,苏州医工所还聘请了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神经科学研究所所长和其团队来苏州工作。除了全职引进国外团队,还大胆尝试以“半入职”形式引进国外科技人才,在与一名剑桥大学的博士后谈合作时,唐玉国干脆要求他一年只需要三个月到苏州医工所工作,其他时间可以在英国。截至2016年5月底,苏州医工所拥有江苏省双创人才14人,中科院“青年促进会会员”8人;研究员35人,副研究员50人;高访、客座25人;在学研究生141人。有了人才,苏州医工所在短短几年内发展突飞猛进,“江苏省医用光学重点实验室”、“中国科学院生物医学检验技术重点实验室”等省级和国家级的实验室纷纷建立。唐玉国认为,苏州目前创新人才集聚度不够,政府应该重视人才“造血”,下功夫培养本土创新人才。
唐玉国认为,科技创新还必须要有坚实的资金后盾,政府应该在这方面舍得投入。他告诉记者,苏州医工所的重大创新成果,基本上是用钱“砸”出来的,仅超高分辨率显微镜一个项目,国家财政部就“砸”了2亿多。“苏州在科技创新方面‘有高原没高峰’,我觉得政府只要舍得‘砸钱’,是可以‘砸’出高峰来的。”
资料链接
唐玉国,1967年12月出生,博士、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现任中国科学院苏州生物医学工程技术研究所所长。一直从事应用光学、光谱学、医用光谱技术方面的研究工作,主持并参与了国家重大科学工程、“973计划”、“863计划”、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和国家科技攻关计划等多项重要项目,累计主持和承担的科研项目经费总额达5亿元。
2012年11月,唐玉国担任苏州医工所所长后,大胆提出了科技创新和成果转化机制创新的“双轮驱动”发展模式,这不仅为苏州医工所的未来发展指明了方向,也为国内同行业提供了一个创新发展新模式。因其在该领域的突出成就,唐玉国先后获得了“国务院特殊政府津贴”,中国科学院“双文明建设标兵”,江苏省“六大人才高峰”、江苏省“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苏州市紧缺高层次人才、“五一劳动奖章”等荣誉,目前,他还担任国家“973”首席科学家、国家医疗器械规划组专家、国家光栅制造与应用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等职务。在唐玉国的带领下,短短几年时间,苏州医工所从最初只有七八个人组成的筹建组,发展成如今拥有400多人,占地208亩的一流研究所。唐玉国的身上深切体现了一个共产党员、一名科技工作者心系祖国,时刻为祖国科学事业发展、为时代的进步、为中华民族的复兴、为实现中国梦而顽强拼搏的奋斗精神。
对话精彩摘要
科技创新应该瞄准市场需求,但绝不能浮躁,不能指望很快就有成果、有收益。我们应该静下心来,耐得住寂寞,踏踏实实地工作。
科技创新必须对标国际最高水平,“取法其上得乎其中”,我们是中科院的研究机构,不仅要“取法其上”,更要超越,拿出能够代表中国的成果,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科学无国界,但是我们是有祖国的,首先得爱国忠诚,对党对国家对人民得忠诚。我们搞科技的,要为国家的科技进步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